「呃…是说历史上的六祖惠能本来就是女的？还是转世投胎之类？」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真的从唐初活到了现在吗！连「苍穹陨落」那个老头都要吓掉下巴耶！
住持小姐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淡淡地将目光移向雪绘。
「『启示录』这个名字，不知雪施主可曾听说过。」
虽然我完全搞不懂状况，但从雪绘双眼瞪圆、秀眉弯成月牙看来，那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东西。
「是什么宗教派的强力纹装吗？」
「虽然名字上给人这种印象，但『启示录』其实是迄今尚未定性的，不知该归为宗教派还是科学派的正体不明之物。」
雪绘罕见地使用了有些模糊的描述。
「是近现代发掘的两块石版，一块保存在『荒原野草』机密档案库，另一块据说在公教手中，不知还有没有第三块。我们在几十年前的考古活动中无意间发现了这块石版，它被施加了相当高超的加密术式，直到目前都才解析到一半，故我们不清楚它面纱底下的真身。不过，从住持小姐提供的信息看来…」
「嗯，跟你猜想的差不多，就是个类似聊天室的地方，当然也可以选择自己蹲在角落冥想。只要生前在魔法领域达到一定境界，咽气前的瞬间都有机会拿到那儿的入场券。」
「然后就在里面待了一千多年！？」
雪绘的兴奋劲给人一种她现在就想去死的感觉。
「不是那么值得羡慕的事哦。」
住持小姐的语气冷冰冰的，宛如训诫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同时又从那随风摇曳的灰袍散发出寂寥的气息，就像那种自己没能登顶而劝后来者尽早放弃的登山人。
「总有人觉得发呆发个一两千年就能成为无所不知的神，以为光靠冥想就能摸透从经典力学到量子理论，从自然数到复数，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到希腊神话、犹大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神道教、近代神秘主义的一切知识。但事实上别说吸收外来知识，连保住自己手中的那份都困难至极。」
她以几乎察觉不到的倾角抬起头，微眯着眼，像是眺望乌云上映出的朦胧月晕，又像是眺望某种更加可望不可即的缥缈事物。
「历经一千多年时光的洗濯，再虔诚的信仰也会变得脆弱，特别是在与各种各样的人交流过后…什么菩提，什么舍弃贪嗔痴，什么六度四摄都是骗人的，都是迷信，都是与传销无异的链式扩张手段——假如成天被人这样笑话，就会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吧。所谓人类就是这样容易动摇的生物。」
「连您这种著名高僧都不例外吗…」
「很多比我还出名的家伙，经过了长时间交流和自省都发觉思维陷入死胡同无法再进一步，甚至理论根基被别人颠覆，最终精神崩溃从『启示录』逃了出去，不知前往了哪个极乐世界。」
「那么，住——惠能大师您又是？」
「我也不知道具体机理，大概是因为没心思待在那个地方，但又对世间留存眷恋吧…总之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变成妙龄少女躺在荒郊野外，连我都怀疑当年自己是否有性别认同障碍呢。之后的事情大致都能猜到吧，我找到以前自己建的寺简单翻修了下，又从南华寺那边捞钱解决温饱，逐渐融入现代社会，顺便收了几个孤儿为弟子当作消遣。」
喂，别那么平淡地把最重要的超展开一句带过啊。
「嘛…这不也挺好的吗。」
「是呢，转生成萌妹子满足了肖施主对女僧人的龌龊欲望真是太好了呢。」
「不，我是指在那个聊天室中待了一千多年的事。」
雪绘和住持小姐都略带惊讶地看着我，雪绘的眼神还透着「给我看清气氛」的潜台词。我有在好好读气氛啦！
「我觉得你的信仰并没你说的那么脆弱。千年以前你信仰佛教，千年之后你仍然信仰着佛教吧，只是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质疑而已。正是为了将其在手中攥得更紧，才会去从各个角度去重新审视、质疑和打磨它吧。」
「这种漂亮话我早就对自己说过无数遍了。」
「那就上点事实论据——住持小姐您至少在分类上属于宗教派，而宗教派的理论就是信仰越强魔法越厉害对吧。」
「那仅仅是一种观点而非定律，再说科学派阵营的你这么说真的好么…」
「至少你们是如此认为的。而住持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强的魔法师之一，这就说明你并非信仰不坚定，只是方向有所转变而已，既可以说是变得圆滑也可以说是变得灵活变通了。但无论别人怎么说，你都矢志不渝地寻求自己心目中的佛，即便遭到更伟大的家伙讪笑也决不放弃。不管什么大乘小乘自度他度，只要坚持走在自己的路上就好了——我是这么觉得的。」
住持小姐露出微笑，宛若刚绽开一丝缝隙的昙花花苞。
「明明是无营养的嘴炮，由肖施主说出来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说服力，令人得到些许宽慰呢…我或许真的被肖施主攻略了。」
糟糕，刚才住持小姐一瞬间散发出的纯情少女气质好赞！我也觉得要被攻略了！
不过由于雪大小姐在旁边犹如魔王波旬双眼冒火地瞪着我，所以不能太明显。话说为啥住持小姐这么有女人味…她不是才当二十多年女性吗，何况以前还是和尚。
嘛，看来我博采各种小白脸男主的长处练就的嘴炮功力尚在，今天也成功救赎了一名少女——
「说得颇为在理。」
突然，一个深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响彻夜空。我们三人猛地转身，循声望去。
数以万计的群星从天上坠落，在地上幻化出人形，我对这中世纪奇幻网游般的景象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踩魔法阵陆续降落在面前的开阔山地上，对我们呈半包围态势的宗教派魔法部队。他们统一身批锁子甲和绘有耶路撒冷十字的无袖布袍，佩戴只露眼睛的铁盔，左手持十字盾，右手握骑士剑立于身前。
在那十字军前方，有七名白衣神父，似乎跟刚才打败的那四个一样属于「虔信者」。
而在那七人前方，一名年纪四十左右的男性缓缓降落。他穿着及地的纯白长袍，却没沾染一点泥土。他头戴没有多余装饰，仅绣有金色十字架的主教高冠，左手握着接近等身高的权杖，右手将一本厚厚的圣经捧在胸前，连不信耶稣的我都为那股圣洁感所震慑。
「肖瑾，别轻举妄动！」
雪绘盯着那个男人咬紧牙关。
「他是『圣堂十二虔信者』之首，罗马公教除教皇外权势最大的人，西门彼得。」
「…哈！？十二使徒本人？」
继住持小姐后又来了个活过两千年的家伙吗！
「不，他是现代人，原名不太记得了。他因为在魔法上的造诣以及对梵蒂冈圣座的卓越贡献，是战后魔法复兴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教皇赋予使徒名的人。说白了，我对上他毫无胜算，你不用『资讯爆发』的话也不好说。」
西门彼得站在十余米外和我们对峙，表情似乎很平静。
「我向来尊敬佛教文化，毕竟同为三大宗教，在许多教义上具有相似点。不过，无论大乘亦或小乘，佛教相对提倡先进行自我修行和对内心的探讨，我们则更注重群体的力量，将各人的信仰凝聚在一起，在爱彼此的同时感受并赞美主赐予我们的爱。」
「…啊，糟糕！」
在我听懂他的传教之前，雪绘貌似已经察觉他的下一步行动。
「之前晾在旁边的那些家伙——」
「因此，回来吧我的弟兄，主在呼唤你们。」
西门彼得左手持权杖横挥，夜空霎时亮如白昼。被雪绘击败的爱国会黑衣人和倒在不远处的四名虔信者化作金色粒子向上飘散，同时彼得面前也出现散发金光的粒子逐渐凝聚成人形，是某种传送术式吗。
一名黑衣人恢复知觉，发现自己倒在西门彼得眼皮底下，急忙爬起来单膝跪地。
「西，西门彼得大人…」
他从怀中取出一册薄薄的泛黄经书，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就像完成任务向上头报告的忍者。
「这是我们为表诚心，向您和教皇大人献上的薄礼，利玛窦的『天主实录』原稿。请您赏脸收下。」
「吴怀德主教。」
我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天主教爱国会的老大对吧。换言之即是这次事件的主谋，盗取「天主实录」企求公教收留的策划者。
西门彼得不同于满嘴骂别人野蛮的休斯坎博尔，他刚才与身为敌人的我们对峙时保持着沉稳柔和的声线，而现在对那个人居然反倒用上略带冰冷的语气。
「为何你没有穿着主教服饰？」
「啊…这，这是…那个…」
吴怀德似乎对这意料之外的问题产生慌乱。
「比起能否得到这本书，你身为堂堂主教却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以这种偷鸡摸狗的打扮做不符身份的偷鸡摸狗之事，实在称不上光彩。」
「小，小的知错了…」
西门彼得将权杖倚在右肩，左手接过吴怀德呈递的经书，翻开看了几页。
「利玛窦传道士编撰的这本书确实对基督文化在中国的传播起到不可磨灭的推动作用，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意义——然而，我们不久前了解到，基督教在明朝传入中国时更多是被当作佛教分支而接受，甚至还为了博取士大夫阶层的青睐而融入儒学，用四书五经和中国固有概念来解释天主教义，可以说是向中国本土文化的妥协。我们经讨论后认为，『天主实录』原稿虽具文学艺术价值，并不适合用作我们术式的纹装，故夺取的必要性不算非常大。我带领『虔信者』和『十字军』赶来的目的之一正是通知你这个事实。」
「什——」
吴怀德听到的瞬间腿一软，在西门彼得面前坐倒。
他大概觉得自己搞砸了吧，千辛万苦偷来的「天主实录」居然被人家说没用，而且之前还谈到仪容仪表问题。估计吴怀德现在恨不得拔腿跑去非洲或者南极，离罗马公教远远的，但又慑于西门彼得的实力而不敢有所行动，只得坐在原地瑟瑟发抖。
西门彼得看着他那副丑态，轻叹一口气。
「原本，以『天主实录』换取公教庇护就是你们单方面的想法。其实圣彼得教堂的大门随时向你们敞开，只要你们主动切断与中国政府的瓜葛，决意改过自新为主和公教竭诚尽力，我们开心还来不及。」
「就，就是说…！」
「请和你的部下们入列吧，吴怀德主教。」
「是！感激不尽，西门彼得大人！」
吴怀德重整姿势，跪在西门彼得身前，虔诚地亲吻他手上佩戴的戒指。所有宗教派魔法师都庄严地注视着这一幕，住持小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到处看风景，我和雪绘则严阵以待，压低嗓子进行战略会议。
「怎么办雪绘，那家伙是真的很好人还是做做样子让我们放松警惕？等下会突然朝这边杀过来吗？」
「你问我我问谁！唯一清楚的是在全员到齐的十字军和虔信者面前，无论谁都只有逃跑的份。」
吴怀德表完忠心后，和一众黑衣人进入十字军的队伍，而那四名被我们击败的虔信者也起身站在西门彼得身旁，十二袭白袍在夜空下格外显眼。
彼得重新转向我们，露出那种平和沉稳的表情。顺带一提，他似乎并不依赖「翻译助手」跟我们交流，普通话说得挺溜。
「我对科学派也怀有敬意，因为彼此都有着同样强烈的信仰，只不过你们信仰的是科学，我们信仰的是主——正因如此，我将你们视为并驾齐驱的劲敌。」
他说出这句话时语调仍保持平稳，听上去彬彬有礼。
「虽然『天主实录』的方案被否决，我们姑且还预留了一些备选项。再者，十字军不远万里来到东方，剑已出鞘，若不对我主耶稣有所贡献，实无收回之理。」
彼得将权杖前端指向我们。
「我以西门彼得，圣徒于人世之代理，罗马教廷圣堂执行长的名义向你们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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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再次被繁星般的魔法光芒点亮。
十字军的士兵们单手持剑像冲锋枪般瞄准这边，从剑尖冒出缤纷多彩的魔法球或激光射向我们，还有的如分布式系统将能量聚集至某人的剑上再朝我们发射，大概是跟此前与圣公会战斗时见识过的「救赎之杖」同系的术式。
十二位虔信者齐齐在身前翻开圣经，提取文字绘制出巨大的魔法阵。水蛇，天使，火湖，七头红龙，蝗虫亚巴顿，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跑出来袭向我们。我和雪绘扭头就跑，雪绘负责展开密密麻麻的魔法盾抵御攻击，我则反手掷出月牙阻拦他们追击的脚步。倒是住持小姐无所作为，仅仅踩着魔法阵跟在我们旁边飞驰。
「你也帮忙对付下敌人啊！刚才不是还大显神威的吗！」
「肖施主你有没有常识！『因缘和合』可是因果律术式，是人家几乎耗空MP才能放一次的大招哦。你见过谁放完大招还能生龙活虎地甩其它强力术式的。」
说得真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现在才发现住持小姐也面露苦涩，额头冒汗，看来「因缘和合」对精神的消耗确实很大。早知刚才应该果断开启「超速再生」，让住持小姐省下这招。
「哇呀！」
一发激光打穿雪绘的魔法盾，要不是她反应奇快用闪烁避开，这会儿脑袋已经被开洞了。看来是对敌方的攻击强度估计失误。
对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又是一轮弹幕洗礼涌向雪绘，逼得她停下逃跑的脚步，回身动真格地绘制魔法盾进行防御，从而也被敌人拉近了距离。一头虔信者基于圣经典故召唤出的豹状怪兽从侧面扑向雪绘，我一个瞬步折返用月牙斩下它的脑袋。但是，又有更多不可名状的异形已然冲至眼前。
十字军和虔信者的攻击如同巨大的浪潮，将我们压得根本没时间喘口气。
再这样下去会被对方不断接近，最终在集火下化为肉酱的…究竟该怎么办——
「！」
这时，一个身影从我们头顶掠过。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魔法弹和激光的轨迹，如折叠床般展开的魔法盾，雪绘露出的惊讶表情，还有她在上方飞过的身影，一切看起来都如同慢动作。
我看见了，那熟悉的短裙，魅惑的黑丝袜，尽显女王气质的绝对领域。
以及，那媲美皎洁月光的银色秀发。
「艾丽莎！？」
「喂！小心——」
雪绘似乎和我一样没时间思考为何艾丽莎会出现在此地，总之先将掌心朝向艾丽莎，在她身边制造出几面魔法盾挡下十字军和虔信者的炮火。
在雪绘的掩护下，艾丽莎如同美丽的黑凤蝶，翩翩降落在战场中央，背对这边站在我们和宗教派连线的中点处。
然后，她开始绘制魔法阵的那一刻，我几近停止了呼吸。
因为这个术式是我发明的。
当然我尚未掌握这么复杂的符文和魔法阵技巧，包括这个在内的大多数术式都是靠感觉发动。但我敢肯定她是偷窥了我开发术式的情景，并自行研发出了魔法阵版本。那光芒，那能量流动，都跟我的完全一致。
甚至我不需要看，就知道那环绕在赤红色魔法阵外圈的压缩符文的意义。
典自令无数观众泪奔的小圆脸第九话，杏子做出决意的那幕。
『拜托了，神啊，都已经是这样的人生了。至少让我做一回，幸福的梦吧』
也就是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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